时间:2021/9/3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若我发声,或会遭到谴责;

若我噤言,则已失去魂魄”

——维克多·雨果

艺术与科学

维克多·雨果

维克多·雨果(VictorHugo,—),19世纪前期积极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法国文学史上卓越的资产阶级民主作家,被人们称为“法兰西的莎士比亚”。著有《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笑面人》等。

1

今天,有许多人甘愿充当交易所的经纪人,或者往往甘愿充当公证人,而一再反复地说:诗歌消亡了。这几乎等于说:再没有玫瑰花了,春天已经逝去了,太阳也不像平日那样从东方升起,即使你跑遍大地上所有的草原,你也找不到一只蝴蝶,再没有月光了,夜莺不再歌唱,狮子不再吼叫,苍鹰不再飞翔,阿尔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也消失了,再也没有美丽的姑娘、英俊的少年,没有人再想到坟墓,母亲不再爱孩子,天空暗淡,人心死亡。

如果允许把偶然的东西和永恒的东西混在一起,那么,应该说事实恰恰相反。人类的心灵经过多次革命的挖掘和丰富,其禀能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和高超。

“我们就是看得见的诗篇”

请等待一个时候,要让义务教育这当务之急的社会福利得到实现还需要多少时间?四分之一个世纪,你知道“所有的人都会识字看书”这么一句话就包括了多么巨大的文化发展吗?读者的增加,就是面包的增加。基督创造了这个象征的那天,他便依稀见到了印刷术。这件奇异的事,便是他的灵迹。这里有一本书,我便可以用它哺乳五千人、十万人、百万人甚至全人类。在创造出面包的基督身上,有着创造出书本的古登堡。前一个播种者预告另一个播种者的诞生。

自从混沌开初以来,人类究竟是什么?是一个嗜好阅读的人。他长久地拼缀字母,现在还在拼缀;不久以后,他就会阅读了。

这个有了六千岁的孩子一开始就是在学校里。在什么学校?就在大自然里。起初,他没有书,于是就拿宇宙当作字母来拼缀。他最初的功课是云彩、苍空、雷电、花朵、禽兽、树林、季节和天象。伊阿尼的渔夫研究波浪,夏尔德的牧人数着星辰。而后就产生了最初的书籍;这是了不起的进步。书本要比世界这场景更为广阔;因为它在事实之上还加上思想。如果有什么东西比太阳里看到的上帝更伟大,那便是从荷马史诗中看到的上帝。

只有宇宙而没有书籍,只是一种萌芽的理想。宇宙加上书籍,才有了科学的雏形。这样,在人世中才立即产生了变化。过去只有暴力的地方,今天显现出了能力。把理想运用到真实的事物上,便有了文明。诗歌一经写下或唱出,就开始发生它的作用,诗歌的这种辉煌的、有效的演绎,是人所共知的。要说科学梦想而诗歌行动,这简直是耸人听闻。思想家用竖琴的声音驱除凶野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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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下面还要谈到书籍的力量,现在就不在此多谈了;书籍的力量虽然现在显示出来了,但过去的情况仍然是作家多、读者少。这种情况即将改变、义务教育为光明招募新兵。从今以后,全人类的一切进步事业将借知识界圈子的扩大而实现。凡合乎理想和道德的善举,其直径总是与智慧的口径符合。头脑有怎样的价值,心灵便有怎样的价值。

书籍便是这种改造灵魂的工具。人类所需要的,是富有启发性的养料。而阅读,则正是这种养料。由此,学校的重要性便显示出来了,它在任何地方都是与文明的程度成正比例的。人类终将把书籍完全打开。由一切先知、诗人、哲学家写成的宏伟的人类的《圣经》,即将在义务教育这巨大光镜的焦点下发出灿烂的光辉来。

人类在阅读,人类就是在获得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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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诗歌消亡了,这是多么大的一句蠢话!我们可以大声宣告:诗歌来到了!谁谈到诗歌,便是谈到哲学和光明,书籍的朝代开始了,学校为它准备条件。增加了读者的数目,也就是增加了书籍的价值。当然,这不是指增加书籍内在的价值而言,其内在的价值过去是怎样,今天仍是怎样,但从实际的效用而言,过去书籍的作用所未能及的地方,今天则能够达到了;人们的灵魂在“善”这个问题上,完全听命于它。过去,它只不过是美的,今天,则是有用的了。

读者的圈子既然在扩大,被人阅读的书籍的圈子当然也会扩大。对此,谁又敢加以否认呢?然而,阅读的需要好像一堆火药,一旦点燃起来,便再也不可收拾,而且,又由于机器的运用,体力劳动简化了,人有更多的空余时间,身体愈不劳累,智力就愈自由,广泛的思维兴趣就会在一切人的头脑中苏醒;不可餍足的认识和思考的渴望,将愈来愈变成人类的主要牵挂;人们将离开低级的场所而到高尚的地方去,成长着的智慧便这样自然而然地上升,大家将放弃《福勃拉》而阅读阿迦曼农三部曲;在那里面,读者将会领略到高尚的情趣,而一旦有了领略,读者就永远不会感到满足;人们誓欲把“美”吸收得点滴不剩方肯罢休,因为所有才智之士的高雅趣味是随着他们的力量而俱增的;这样一天终将来到,那时文明高度发展,在芦克莱斯、但丁、莎士比亚这些多少世纪以来几乎荒无人烟、只有人类精华不时造访的顶峰之上,将布满了来这里寻找精神食粮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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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不可能存在两种法则,法则的一致来自事物本质的一致;自然与艺术是同一事实的两个方面。而且,除了我们下面所要指出的限制以外,在原则上,艺术的法则就是自然的法则。反射角与投射角相等。既然在道德秩序中,一切都公正不阿,在物质秩序中,一切都维持平衡,那末,在精神秩序中,一切也都像方程式那样了。二项式这一个对一切都能适应的奇妙之物,在诗歌中并不比在代数学中更少适用。大自然加上人类,被提升到二次方,就产生艺术。这便是精神的二项式。现在,请用适合于每个伟大艺术家和每个伟大诗人的特别数字来代替这一项A+B,那么,你便会在他复杂的面相和精确的总体之中,发见人类精神的每一种创造。丰富多彩的杰作来自法则的统一,还有什么比这更美?诗歌就像科学一样,有一个抽象的根源;科学由此产生金、木、水、火、土的杰作,产生机器、船只、机车、飞艇;诗歌由此产生有血有肉的杰作,如《伊利亚特》、《雅歌篇》、《西班牙民歌总集》、《神曲》、《麦克佩斯》。在人类思想的精确与无穷这双重领域中,把抽象的东西层层剥开、使之成为现实,这种奥妙的工作,比任何东西更能引起和维持思索者强烈的感触。人类的思想是双重的领域,然而也是统一的领域;无穷也是一种精确。“数目”这个深奥的字眼,是人类思想的基础;它对我们的智慧来说,是基本的元素;它意味着音乐也意味着数学。数目在艺术中表现为韵律,韵律是无限的心灵的搏跳。在韵律这一秩序的法则中,人们可以感觉到上帝存在。一句诗就像一群人一样纷乱;而有了韵脚,它就像一个军团踏着有节奏的步伐。没有数目,就没有科学,没有数目,就没有诗。合唱词、史诗、戏剧、人心的激情的跳动、爱情的爆发、想象的光辉、热烈的感情、所有的云彩和伴随它们的电光,都要受“数目”这个神秘的字的支配,正像几何学与数学一样。圆锥曲线和微积分属于它,同样,阿雅克斯、海克托、赫菊卜、忒拜城前的七员大将、俄的浦斯、于哥兰、墨萨利娜、李耳王、普利安国王、罗密欧、苔丝特蒙娜、理查三世、庞达居埃、熙德、阿尔赛斯特也都属于它;它从二加二等于四开始,一直上升到神的霹雳的境界。

然而,在艺术与科学之间,有着一个根本的区别。科学可以日益完美,而艺术则不然。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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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人世事物中,而且正是作为人世的事物,艺术属于一种特殊的例外。

世界上一切事物之所以美,就在于能够自臻完美;一切事物都具有这种特性:生长、繁殖、增强、获取、进步、一天胜似一天;这同时既是事物的光荣,也是事物的生命。而艺术的美,却在于它无从更臻完美。

现在,让我们发挥一下前面已经略为论述过的根本思想。

一部杰作一经成立,便会永存不朽。第一位诗人成功了,也就是达到了成功的顶峰。你跟随着他攀登而上,即使达到了同样的高度,但决不会比他更高。哦,你的名字就叫但丁好了,但他的名字却叫荷马。

进步,意味着目标不断前移、阶段不断更新,它的视野总是不断变化的。而理想,则并不如此。

进步是科学的推动者;理想是艺术的动力。

这便是为什么“完备大全”适于科学而完全不适于艺术的原因。

一个科学家可以使另一个科学家被人遗忘;而一个诗人则不可能使另一位诗人被人遗忘。

雨果《巴黎圣母院》手稿

艺术以它自己的方式行进;它和科学一样移动;但层出不穷的艺术创造包含不可变更的成份,亘古不移;而类似科学的一切可赞美的东西,都不过是、也只能是偶然性的结合,它们之中的这一些总要被另一些取而代之。

在科学中是相对的;在艺术中则是一成不变,今天的杰作,明天仍是杰作。莎士比亚于索福克勒斯有何影响?莫里哀于普劳图斯有什么妨碍?即使他从普劳图斯那里得到了《昂菲垂永》的题材,也并没有因此而有损于他。费加罗难道取消了桑科·庞扎?科第丽亚难道取消了安蒂哥妮?没有。诗人不会互相踏在别人肩头上往上爬,这一个不会是那一个的垫脚石。大家都自个儿攀登,除了自己以外就别无依靠。他们的脚下也不会有自己的同道。后来的人尊敬先行者。他们一个跟随一个,绝不互相排挤。美并不驱逐美。狼不会互相吞食,杰作也不会如此。

圣西门说过(我凭记忆引证):“整个冬天,人们带着赞赏谈论刚布雷先生的著作,突然出现了德·摩先生的著作,后者便把前者吞掉了。”如果圣西门所说的是费纳龙的作品,那么,后来的波须埃的著作便不会把它吞掉。

莎士比亚不在但丁之上,莫里哀也不在阿里斯多芬之上,卡尔德龙不在欧里庇底斯之上,《神曲》不在《创世记》之上,《西班牙民歌总集》不在《奥德赛》之上,西里尤斯不在阿克菊留斯之上。崇高的东西都是平等的。

雨果《悲惨世界》手稿

人类的灵智,是最大的无限。一切杰作都不停地在其中孕育并且永存。决不会有这一个杰作压迫那一个杰作;也不会有任何撞碰,即使也有拥塞的情形,但也只是表面的,而且很快就过去了。无穷无尽的活动空间可以容纳各种各样的创造。

艺术之作为艺术,就其本身而言,既不前进,也不后退。诗歌的变化,只不过是美的事物有益于人类运动的一些起伏波动。人类的运动,这是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我们自然绝不忽视它,并且我们以后还要对它加以细致的考察。艺术不可能有本质的进步。从菲迪亚斯到伦勃朗,是运行而不是进步,西占廷教堂的壁画对雅典神庙的雕刻丝毫无损。你愿意怎样回溯就怎样回溯好了,从凡尔赛宫到海德堡大学堂,从海德堡大学堂到巴黎圣母院,从巴黎圣母院到阿兰布拉宫,从阿兰布拉宫到圣索菲教堂,从圣索菲教堂到戈里瑟圆形剧场,从戈里瑟圆形剧场到普罗比芮斯回廊,从普罗比芮斯回廊到金字塔,你可以在千秋万代的时序中节节后退,但你并不是在艺术上节节后退。金字塔和《伊利亚特》始终位列最前。

一切杰作都有同一个水平,那便是绝对。

一旦达到了绝对,作品也就成了。这是无从超越的,眼睛所能承受的晕眩也有一定的限度哩。

雨果画作

诗人们的自信由此而来。他们以高傲的自信心依赖着未来。贺拉斯说,ExegiMonumentum。正是在这种情形下,他甚至瞧不起青铜的纪念碑。普劳图斯也说过,Plauditecives。高乃依到了六十五岁的高龄,还力图使非常年青的龚达德公爵夫人流芳百世,借此来得到她的欢心(这是爱斯古波家族的传统),他这样奉承道:

  夫人,我在将来的时代里,

  在那时的人群中还会稍有名声,

  只因我曾在诗中把您描绘,

  您在那时也会留下美名。

在诗人与艺术家身上,有着无限,正是这种成分赋予这些天才以坚不可摧的伟大。

这种无限的成分蕴含在艺术之中,而与进步毫不相干。它面对着进步,可能有、而且事实上也有一些责任;但是它并不指靠进步。它不依靠任何属于将来的完善化,不依靠语言的任何变化、习惯用语的增添和消亡。它本身就具有无穷性和无数性;它不可能被任何竞争制服;它在蒙昧时期和在文明盛世,都同样纯粹、超脱和神圣。它是美,虽根据不同的天才而有所不同,但对它自己却永远是平等的,总之,它是至高无上的。

便是很少有人认识到的艺术的法则。

雨果画作

4

科学是另外一回事。

相对性支配着科学,印记在科学之上;这一系列相对性的标记,愈来愈接近真实,构成人的动的信念。

在科学方面,有些东西曾经是一时的杰作,而现在则不是了。马尔利的机器也曾经是杰作哩。

科学追求永恒的运动。它找到了这一永恒的运动;这便是它自己。

科学为造福而不断活动。

在它那里,一切都活动着、变更着、蜕变着。一切否定一切,一切破坏一切,一切创造一切,一切代替一切。昨天为人们所接受的东西,今天又须拿到磨子上去磨砺一番了。科学这一架巨大的机器永不休息;永不满足;精益求精。牛痘成了问题,避雷针成了问题。杰内也许是瞎摸吧,富兰克林也许是搞错了;那么,我们再探求下去吧!这种躁动真是美妙。在人的周围,科学忧心忡忡;它自有自己的道理。科学在进步中扮演一个有用的角色。让我们向这位了不起的婢女致敬。

科学引出发明,艺术创造作品。科学是人类的胜利品,是一架梯子,一个科学家踏在另一个肩上攀登。诗歌则是振翼而飞。

……

在艺术中,没有任何上述的情形。艺术不是一一连续的。所有的艺术是一个整体。

“理性是训练的智慧,而想象力是创造的智慧”——维克多·雨果

让我们对这些说明略加概述。

伊波克拉特被后人超过了,阿基米德也被后人超过了,阿拉菊斯、阿魏瑟纳、巴拉赛尔斯、弗拉墨尔、昂布勒瓦斯·巴雷、维萨尔、哥白尼、伽里略、牛顿、克莱朗、拉瓦谢、蒙德哥勒弗叶、拉布拉斯也都莫不如此。品达则不如此。菲迪亚斯则不如此。

作为科学家的巴斯喀被后人超过了;作为作家的巴斯喀则不如此。

今天人们不再传授托勒密的天文学了,不再传授斯塔拉朋的地理学、克莱阿斯塔特的气候学、普利尼的外科学、狄阿芳特的代数学、梯比牛斯的肌肉解剖学、龙西尔的化学、斯佛卢斯的辩证法、斯戴农的神谱学、达第汝斯的天体学、梯里戴墨的速记学、墨第西·德·瑟巴斯杰的养鱼学、斯第菲斯的数学、达尔达格里亚的几何学、斯加里格的纪年学、斯多夫勒的气象学、迦桑第的解剖学、菲尔内尔的病理学、罗贝特·巴诺的法学、盖斯奈的农学、布涅的水道工程学、布尔兑的航海学、克利波瓦尔的弹道学、卡尔索的兽医学、戴斯戈戴斯的建筑学、都尔诺佛的植物学、阿贝拉耳的经院哲学、柏拉图的政治学、亚里士多德的动力学、笛卡儿的物理学、斯第兰夫莱特的神学,所有这些科学,今天人们都不再传授了。但是,人们过去传诵“女神啊,歌唱阿喀琉斯的愤怒吧”,今天还在传诵,将来仍然会传诵。

雨果画作

诗歌以一种强旺的生命力而生存着。科学虽能扩展其领域,但却不能增强其力量。荷马只有东南西北四路风来掀起他的风暴,维吉尔有十二路风,但丁有廿四路风,弥尔顿有卅二路风,但都没有掀起比荷马更大的风暴。

也许,奥尔菲的风暴和荷马的不相上下,虽然他只有佛尼西雅斯和阿巴尔克嘉斯这两路风来掀起波涛,也就是说,只有南风和北风来掀波涛。让我们顺便指出,这两路风往往被人错误地和阿尔杰斯特即夏天的西风,以及李卜斯即冬天的西风混淆了。

有些宗教正在消亡泯灭,消亡的时候,便把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传递给随之而来的另一些宗教。赛尔皮翁为雅典娜的维纳斯创作出了一个水瓶,后来圣母玛利亚把它从维纳斯那里接受过来,今天它在加埃特圣母院被当作洗礼器了。

啊,艺术之不朽!

一个人,一个死者,一个阴魂竟然能从那遥远的过去超越好些世纪而攫住你。

我回想起了少年时代的一件事,那时我住在罗莫朗丹我家那幢旧房子里,房屋覆盖着绿色的葡萄枝,葡萄枝间洋溢着空气和阳光,有一天,我看到木架上放着一本书,这是家里仅有的一本书《物性论》。我的修辞学老师们曾经对我们说过它不少坏话。这等于向我推荐了它。我打开了这本书。那时,大概将近中午了。我落在这几句强有力而又宁静的诗句上:“宗教既不是要人时时朝拜神秘的石头,也不是要人去瞻仰一切祭坛、谦恭地匍匐在地向神明居住的地方举手致敬、在神庙前洒下大量的牲血、许下一个又一个的誓愿,而是只教人以平静的心来观察一切”。我停下来思考,然后又读下去。过了一会儿以后,我便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完全沉醉在诗人的语句中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只摇摇头表示不饿;到了傍晚,太阳西沉、羊群归栏,我还呆在那里读这本丰富的书;我的白发父亲就在旁边不远,坐在楼下厅堂的门槛上,他的剑就挂在厅堂墙壁的一颗钉子上,他纵容我作这样长时间的阅读,只轻声地呼唤羊群,它们一只只走过来,食取他的手心中的一小把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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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诗歌不会萎缩。为什么?因为它不会成长。

“复兴”、“衰落”这些字眼常被人运用,甚至被文人学士们运用,但它们恰恰证明了艺术的本质已被误解到了什么程度。那些浅薄因而自然容易变得迂腐的人,往往把平行的后果、海市蜃楼的假象、言语的变化、思潮的涨落、把所有这些使得一般艺术得以产生的创造和思想的广泛运动,都当成复兴或衰落了。其实这些都是“无限”通过人脑的操作。

有些现象只能从最高点来予以看待;而从最高点来看,诗歌是永恒不变的。在艺术中没有涨落。人类的天才总是盛开着的;从天而降的雨并不会给这个大洋增加一滴水;涨汛只不过是一种幻象,海水在彼岸上涨才在此地下降。但是你们却把变迁看作是减少。说不再有诗人了,也就等于说不再有涨潮了。

诗歌就是元素。它不能还原、不可侵蚀、难以溶解。如同大海一样,它每次都要讲完它要讲的话;然后,它又以一种安详的威仪和一种始终统一的无穷变化而又重新开始。看来单调的东西,却变化多端,这真是“无极”的奇迹。

潮流越过潮流,波浪跟着波浪,泡沫随着泡沫,运动之后又有运动。《伊利亚特》过去,《西班牙民歌总集》来到;《圣经》隐没,《可兰经》出现;在品达的北风之后,来了但丁的风暴。永恒的诗会有重复吗?不会有。它就是它自己,但它又并不就是它自己。同一阵风,不同的声响。

雨果画作

你把《熙德》当作阿雅克斯的抄袭?你把查理大帝当作了阿迦曼农的临摹?——“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任何新东西”——“你那新东西不过是死灰复燃的旧物”等等。啊,多奇怪的批评方法!那么,艺术只是一系列的翻版!福尔斯塔夫是盗窃了戴尔斯西斯特而来的,哈姆雷特是模仿奥莱斯特的猴子。伊波克利夫是柏迦斯的学舌鸟。所有那些诗人,只不过是一群盗窃犯。他们彼此剽窃,如此而已。灵感与欺诈纠缠在一起了。塞万提斯拦劫了阿普留斯,阿尔赛斯特骗取了《雅典的泰门》。斯茫兑树林就是朋第森林。莎士比亚的手从哪里掏出来?从埃斯库勒斯的口袋里。

不!不是衰落、不是复兴、不是抄袭、也不是再现。心灵是一样的,然而智慧却有差异,这才是原因。我们已经在别处说过,每个伟大的艺术家都按照自己的意念铸造艺术。哈姆雷特是有着莎士比亚面影的奥莱斯特。费加罗是有着博马舍面影的斯喀本。康古谢是有着拉伯雷面影的西莱勒。

有了新的诗人,一切便又重新开始,但同时却并没有任何中断。每一个新出现的天才都是深谷。然而,彼此有着连贯,一个深谷连着一个深谷,这便是艺术中的奥妙,就像苍天中的奥妙一样;而所有的天才好像星辰一样,通过发散他们的光而彼此交流。他们有什么共同的地方?没有一点。也可以说全部都有。

对于探究艺术问题的人来说,从人们称之为爱日谢尔的深渊,到人们称之为余维纳尔的悬崖,根本没有中断。你俯身去考察一下他们的咒骂和讽刺吧,其中都有同样使你头昏目眩的东西。《启示录》反映在北极的冰海上,这样你便有了《尼伯龙根之歌》这一道北极光。《艾达》与《维达》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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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根本是不可以步步改善的,这是我们最初出发的论点,现在我们又回到这里来了。

对于诗歌来说,缩减是不可能的,增加也是不可能的。当人们这样说:

NescioquidmajusnasciturIliade。

他们便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艺术既不容许减少,也不容许增长。艺术有着自己的季节、自己的云彩、自己的缺损,甚至也有自己的污点,这些污点也许是一些光彩,也许是一些它自己不能负责的突如其来的翳障;但是,总起来说,它总是以同样的强度照彻人类的灵魂。它永远是同样的烈火,发出同样的光芒。荷马永远不会冷却。

我们还要在这一点上加以强调,因为灵智的竞争就是美的生命,啊,诗人们,第一排的座位永远是虚位以待的。让我们把一切妨碍大胆创造、妨碍展翅高飞的东西都排除掉;艺术就是一种勇气,否认出人意料的后起之秀能与先行的天才匹敌,那就是否认神的持续的力量。

是的,我们常谈到这种必需的鼓励,而且将来还要谈它。激励,这几乎就是创造;是的,我们虽然不能超过这些天才,但却可以和他们并驾齐驱。

怎样才能做到这点呢?

那就是要和他们不一样。

“要像鸟儿一样,

翱翔的途中

轻歇在细弱的枝头,

明知并不能立足,

却依然能够歌唱,

因为他清楚自己有一双翅膀。”

——维克多·雨果

文字来源:美学散步文化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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