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一点一点抚过我熟睡的脸庞，睁眼，抬头，原来窗外的空气已然欢腾了起来。“妹妹，快起床，看奶奶剪纸啦！”姐姐把手背在身后，站在床前笑眯眯地喊我。

我一个骨碌从被窝里钻出来，眼前格外清晰的，是被子上陈旧的红绣花，这突然使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年。

记忆里的年，是厨房氤氲的水汽。清晨的阳光透过厨房小小的一扇窗打下来，眼前的锅中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那锅在小小的我看来却巨大无比。奶奶总是在过年前一天炸麻花，做芝麻糖。这两样总是我最期盼的美味，仿佛一年的好运，全都被奶奶做进这脆脆的炸麻花，甜甜的芝麻糖中，我恨不得一口全都塞进嘴里。

记忆里的年，是炕上灵巧的那双手。“丫头，来，奶奶要剪纸了。”每每听了这句，我就会屁颠屁颠地跑到奶奶跟前来，仰着头期待地望向奶奶，脸上红扑扑的，可能还挂着没擦干的一缕清鼻涕水。那神情，仿佛会剪纸的她，就是我心中的盖世英雄。

记得小时候的我，总想着跟奶奶学学剪纸。笨拙的小手却怎样也不能把那剪刀用得恰到好处。那时候就一直看着奶奶剪，怎么看也看不腻。

奶奶盘着腿，手中握一把长长的银剪刀。剪刀的把手上有些锈迹，刀刃上却光滑锋利。只见她轻轻捻起一张红纸，素手翻飞，纸被整整齐齐叠好。“唰唰唰”，几下功夫，奶奶已在纸上剪出个模样。图案的模样，其实已经深深刻在她脑海中了。她的右手下剪，左手配合地转着纸，边角料便洋洋洒洒地下落，落红般铺于地面。以这场双手制作出的花雨为背景，那雨中坐着的人，动作有条不紊，在红纸上留下条条弧线，最终剪纸的样子也一点点地浮现。

“丫头，剪好了，好看不？”

“呀！这是我最喜欢的年年有余!奶奶可真厉害！”我开心地叫了起来。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剪纸样式便是年年有余。穿了红肚兜，一脸喜气的胖娃娃，抱着条条锦鲤，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成为我记忆中挚爱的年味。

思绪伴随着张张大红的剪纸飘回了眼前。眼前，还是我最爱的奶奶。她像小时候那样，盘着腿坐在炕上。紧紧握着剪刀，准备开始剪纸了。

她的手怎么好像在微微颤抖？她什么时候戴起了老花镜？记忆中，那个陪我疯、陪我闹，那个心灵手巧的奶奶，竟也会慢慢老去。

原来任何人，即使是无所不能的奶奶，在岁月面前，也只得弯下腰去。

我咽了一口唾沫，轻轻地说：“奶奶，我来吧，我来试试剪纸吧。”奶奶像小时候我看着她那样看着我，我确定地对她点了点头。“您教我。”

就这样，我接过那把剪刀，它不像以前那样沉了，但在我心中，它上面承担着时光沉甸甸的重量。记忆里的素手翻飞，我尝试一点一点地去复刻；那样的心灵手巧我虽做不到，但好像有份真诚，有份传承的心，有份爱，在牵着我的手向前奔跑。

剪纸剪好了，我剪的是我最喜欢的年年有余。我把它贴在玻璃上。那胖娃娃好像在对着我笑呢！我一回头，迎上奶奶慈祥的笑脸，她看着我，似乎在说：“好样的，丫头!”

那个过年的晚上，我们挂起一个又一个灯笼，它们照着玻璃上我剪的窗花,格外红，格外美。尘封在记忆中的年味又被唤醒了。我想，那是我过的最快乐的一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