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7/20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伍才广

一九六八年“复课闹革命”了,一个“闹”字太有立体感,形象而又生动。衡南第四初级中学除我们原地踏步两年,依旧的一年级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班外,还有二年级二十班,三年级十八十九班,更有六六年早已毕业没有毕业打发的十五十六班。

上了两周没有课本的课,又恢复一片学生们为“主义”“真谛”对垒嘈杂。幼稚的初中学生在大人唱戏的政治舞台下呐喊凑热闹,甚至也显得老练,仍是“炮打”“火烧”之类。

按照时间顺序推算,十八十九班早该六七年毕业,因“停课闹革命”,这些学生依旧滯留在学校等待着未来。又没学知识,很无聊,几条浮头鱼用大字报打发时间,涉及的又是大手笔内容,又冠以“消息灵通人士”落款。我们一年级同学大多不凑炮打谁火烧谁热闹,但也中了无所事事的十八十九班同学射出的攻击炮弹。有一张大字报很是缺爹妈教育长幼顺序内容:“爷爷奶奶们要走了,孙子们也来送一程吧!”

涌现很多人才,毛笔字大都写得不错,也不敢写别字,还有文艺天赋。跟着林副统师马屁起舞,学生们都有很烦的感觉。“三忠于”“四无限”就搞得人人头昏脑胀,每天“早请示”“晚汇报”也罢,一日三餐时,上课下课时,也要抱着毛主席语录本在胸口,全体有节奏挥舞,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和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最后还要集体重复三遍“万寿无疆”“永远健康”,比现在南岳大庙朝圣声音大几十分贝。

每个班都有活跃者,二年级三年级几乎失控,一年级还在可控范围,行动都比较自觉自律,随“三忠于”“四无限”政治拍节起舞。我们二十三班有李和平张幼才等人组织,在班主任王群带领下,没有落下任何一个运动跟进的细节。

记得有一次批判“牛鬼蛇神”,校长周建业与教师张炎尹文凡许常胜李涵清李玉清们被几个持梭标学生一一反剪双手押送,一字排开站在舞台中央,低头接受学生们轮流发言批判他们”“反党反社会主义”罪恶。论到二十四班一个学生发言,这个班六九年新招的,也是一年级罢,反正都在闹革命,管他年级不年级的。这个学生本是批斗者,却弄成了笑话,引起全礼堂学生哄笑。

这个学生在他的批判稿中使用了设问句反问句,内容是批判“三反分子”许常胜想要蒋介石反攻大陆。开篇仍然是姚体文风“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地,荡涤着污泥浊水……”亮剑,一深入后直指许常胜“妄想要蒋介石反攻大陆”。还刚才上初中,小学也是文革功底,当然这学生嫩得很,设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你为什么要蒋介石反攻大陆?!”

这学生质问很有力度。

“我没有叫蒋介石反攻大陆。”

许常胜轻轻一句四两拨千斤,引来台下一片哄笑。张炎趁机立功,责怪许常胜不严肃接受革命小将批判。张炎也在打倒的队伍中,中国人为自保反戈一击可见一斑。

政治的疯狂比疯人院里病人更是疯狂,在三忠于的日子里,人人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冰窖。表忠心很虔诚,用豆子之类粘贴带有“忠”字“公”字的图案,敲锣打鼓送到学校革命委员会,然后陈列在礼堂四周,供师生们参观,看谁的“最最最”。

学校革委会主任是刘正善,撑握着整个学校政治生杀大权。我们班主任王群虽是文革炮响时衡南四中文革领导小组组长,革委会成立后他没有排上座次,但对我班拽得很紧,在喧嚣中表现他的立场坚定。我会扭大秧歌舞就是王群老师教的,那是为庆祝毛主席最高最新指示,我们班午夜游行临时教的,罗卫生跳得更有特色。

由林副统帅导演的“三忠于”在继续,全国上下真的“一片红”。农村的山尖地头到处堆着硕大的“公”字“忠”字,门板房墙上涂满毛主席语录,学校到处堆雕塑。衡南四中塑了一排排的韶山、瑞金、井岗山等等“革命圣地”雕塑群。

堆忠字雕塑要材料,衡南县有个重晶石矿产重晶石,那家伙雪白水晶亮,遇火成粉,遇水熬制成粑粑,衡南四中师生就用重晶石做表忠心的上等材料。泉湖距重晶石矿所在地谭子山近十公里路程,还要拾级上菜山岭,来回累计要四五十里,那是段艰难的路。

有天我们二十三班全体同学沿国道北行到谭子山,又踅进重晶石矿那条土马路一个小时,爬到矿区。矿是露天矿,重晶石也象煤层一样夹在岩石间。工人们在挖,人家靠那东西计产量,不让我们席卷去,于是我们钻进巷道抢。别人挖一点我就抢一点,那时政治压倒一切,听说我们是要堆忠字,那就是尚方宝剑,工人们不敢阻拦。和我抬一个筐的是我班一个高个子男同学,姓秦,因为鹤立鸡群的高度,我们叫他“珠穆朗玛峰”,而将二十二班也出类拔萃高度的女同学王庆玉叫“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有力气,他接过工人的铁镐自己挖,一筐矿石很快装满。很沉,又一高一矮,物理原理是我吃亏,重量向我矮个处倾斜。踉踉跄跄,又饿,踏着舞步样左右摇摇晃晃,下午四五点才赶回学校。

在衡南四中的一年里,有惶惶恐惧也有欢乐。少年孩提的天性是不知愁。惧恐的是怕学校总务贴榜在礼堂门口:下列同学己欠生活费,不交费明日停餐!这叹号太具威胁性,而长长的名单下次次有我的名字,所以总务一贴榜便知我今晚要饿了。

欢乐是泉湖有一眼泉水,有两部水车的满槽流量。泉眼处几亩宽度的水潭,这是夏天我们的惬意去处,也又不远,横过湘桂铁路拐弯就是。清泉潺潺横西去,那河圳小港又藏鱼。我的班主任王群除了阶级斗争,还有一大爱好是钓鱼,他有垂钓的耐心。每次王群都把爱好发挥得淋漓尽致,后面是跟着罗卫生一班人,当然还有我。

泉湖湖眼那一泓水横穿西去,流向了回龙寺那边,最终汇于何处我没有考察,向东是必然,中国地形最终归属。反正横穿是擦衡南四中操场,在观山一路弯曲,形成很多港汊,也积聚鱼类生物。有一次,二十班的张友文胡书俊见铁路职工放在河沟有部铁筒手摇水车,便搬来在一堰头,干了一大段河圳,渔获不错,我一直蹲在水车旁见证他们的丰收。

国家的船社会的船是由政治人物把舵的,我没有政治细胞,也无意于腥风血‘雨,也不评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是从屈从者的角度看演义风云。在四中的年月的,憨厚的我也贯见人情冷暖,人们灵魂出卖都是为自保,于是就产生出卖和告密。

在四中的日子里,学杂费生活费一期要四十二块,粮食指标要卖谷。这四十二块一期也是珠峰,好多同学爬不过,不时享受“明天停餐”告示的黄连水。

萝卜干和盐莱是冬日主菜,当然也有豆腐乳之类,学校还自己种了菜,也养了猪,不时有一餐牙祭。三两米在食堂磨平的括子下只能填饱肚子一角,又是长个子时。星期六下午,黑压压的学生分流四方,人人背个袋子,星期天再带回一袋红薯咸菜之类,聊以补充饥饿。

每期有助学金,要评,所以凡吃商品粮的同学,或父母有工作的同学,评助学金是一票否决的。助学金分甲乙丙等,一班有个特等,金额也是十二块八块六块依次递减,我是六块助学金。评高点助学金要会“唱苦”,也就是历数人多劳少又遭灾。特等那个是四十块,不用缴钱到学校。

我即使每期减去六块学杂费,剩下的三十六块钱也是歌德巴赫猜想皇冠上的明珠,期期如此。六九年,我家又要盖房子,原土砖房己摇摇欲坠,不得不重建。那时帮人盖房帮工只吃饭不要工钱,光吃饭就是一个难题,于是我辍学了,告别了那座只给我一两周授课知识的学校,踏上了自己谋生的征途。

离开学校五十多年,耳边依然常常响起校工谢镇国敲打铁轨的声音,还不时梦回体育教师宁华彬跃过一米八高度的背影。我的大学是高尔基式的大学,一头撞进菜园子的饿牛,那是我七一年工作以后的事,但我的魂我的读书记忆,还是定格在衡南四中,可惜竹篮打水。

作者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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